每段故事都有個開頭,我遲遲想不出該怎麼敘述從那個冬天開始的故事。
所有的起始,都只是因為一股莫名其妙的非走不可的衝動。可能是想逃避,也或許是想藉著到達「真的」義大利,試探自己到底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。於是在那個我早就記不清是冷是熱的冬天,飛機起飛了,飛向那個對當時的我來說,還只是一個地理名詞的國家——義大利。
從小夢想著長大後能離家獨自生活,沒想到第一次沒有家人陪伴的生活竟然會在異國展開。一踏上義鄉土地,吸進的第一口氣是不安的。
在師長和親朋好友的百般叮嚀下,心中早對義大利設下了千百種偏見:人民懶惰又沒耐心、行政效率慢吞吞、小偷搶匪橫行等等,還以為機場的自動門一打開,這些千奇百怪的畫面會全部出現在我眼前。與想像相反的,迎面而來的是清新的沁涼空氣,和平和恭順的建築、車輛還有講話快了點、但心地不壞的人們。
坐著從機場出發的大巴,路途是愈來愈陡,我是越來越接近那個讓我始終無法忘懷的小山城。我來到了號稱義大利的綠色心臟,位於這支靴子的正中央,有著全義為二兩所的其中一所外國人大學的城市,佩魯賈(Perugia)。
初生之犢,沒有不畏虎。
我小心翼翼的走在一不留神就可能因地面結霜而滑倒的路上,每一步都走得好膽怯。我本身就是一個膽小害羞的人,一瞬間要面對外國文化帶來的新浪潮時,只覺得頓時無所適從,找不到自己能歸屬的地方。
在離家一萬公里遠沒多久,我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。
春分時,雪融了的義大利,也融化了我因為焦慮不安而放不開的心。我認識了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好朋友:有時嚴肅有時搞笑的印尼姐妹們、真的很會化妝又時尚的韓國姐姐、一群年紀不小卻和我們以朋友相稱的立比亞叔叔、老是被老師糾正發音的泰國女孩、愛喝酒愛和我鬥嘴的日本女孩、看起來非常超齡的日本男孩、高大壯碩的俄羅斯同學、愛開玩笑雖然我常抓不到他笑點(因為濃厚的印度腔)的印度男孩、燒得一手好菜的中國哥哥、總和我泡在Bar消磨時光的中國女孩、帶給我很多家鄉人情溫暖的台灣姐姐??記憶裡的人名與臉龐細數也數不完,只會像是觸碰到了引信而爆開,綻放,越發不可收拾。
這就是緣分的奧妙啊,這些人注定在你的生命中出現,也注定得走。但這個痕跡不會褪去,只會跟著你一起成長,成為滋養你生命的養分。在茫茫人海中我和他們互相握手後道別,雖然稍縱即逝,卻都將成為彼此心中不可抹滅的風景。
回到台灣已經兩個月餘,至今仍能想起,在某個夏令時間尚未偷走我一小時的夜晚,坐在能將小小市中心盡收眼底的教堂台階上,望著心裡那一塊由那些美好溫暖的人們填滿的缺角,每一次再見都讓我感動的想哭。可我又不願讓這感動成為陳腔濫調。我只能深深感謝為我帶來這些際遇的人們,無論好人或是壞人,都讓我學到了道理以及教訓。一直到走出去之後,我才開始學著與自己獨處、對話,才開始面對自己的恐懼,才真切瞭解到世界很大,唯有走出去,才能看見世界,進而看見真正的自己。
我還記得,對於這個美麗的靴子國的最後印象,是坐在目的地為家鄉的飛機上,窗外是此生見到過最美麗的雲彩。耀眼的夕陽,讓我覺得這個道別一點也不憂傷。因為我知道,此次歸去,滿載而歸。 在我心中,這個國家不再是一個沒有畫面的地理名詞,而是我在世界另一端,一個使用義大利語溝通、亦或說用「心」交流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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